（图片摄影：永红）

什么溪什么涧

小区里有一小截水沟，只能这么形容了。就是一小截，长度不会超过两里，一半有水一半干，位于小区最低处。小水沟没有活水之源，它的最大可能就是变成一道干涸水道。可这么多年来却一直都丰盈着，一直没有演变成我以为会出现的那种可能。这要得益于边上住着的那户人家。这户人家花费了大心思大力气，对这条水沟可谓殚精竭虑。在水沟的上半部位特意做了一道堤坝，用以储存水源，接通自来水作为活源，投放大量鱼苗，在水中接通了氧气泵，每天还定点喂食。因为有了这户人家的精心呵护，这条水沟虽然跌落在我们小区的至低处，却没有处于低谷的一种情绪低落，反而散发着一种光芒吸引，成为了孩子们的乐园。

挺好的，在我们肉眼可见的这一截水面，这一小段水沟是多么的生机盎然啊。水沟边有长条形的小地块，风雨花应景地明明灭灭，落叶会掉进小水沟，小鱼虾于是将落叶当成一把遮阳伞进出戏嬉。高层楼房的影子完整地映入水中，这条小水沟的吞吐力真是惊人。有段时间，有蛮大条的红鲤成群游弋，红尾轻轻扫过水草，产生一种轻度的奢华雍容感。

红鲤是很懂得自我保护的，多数时间它们都待在隐蔽区。小水沟连通了一个圆形的大隐蔽区水域，隐蔽区的上部用杉木作了一层隔离，底下中空，隔离出一个大面积的浅浅暗湖，这于是成为红鲤的天然庇护所。多数时间，红鲤成群结队，几颗红脑袋在杉木板底下探看观望，暗处一抹红欲隐欲现，颇有一种凭栏而望的优雅，有个风吹草动，它们马上隐身不见了。

警惕的红鲤并没能在水沟中惊艳多久，一段时间之后，再不见了它们影踪。那是一个冬夜，飞飞到家已是夜半，他穿行小区，惊奇地发现彼时竟有两个蒙面客，趁着夜黑风高正在打捞红鲤。冷风中，有故意压低的急促女声响起：过来过来，快点，到这边来。一个黑影迅速移过去。那两个人有备而来的家伙，其中一个头上还佩戴了夜视灯，两个鱼网兜是他们的作案工具。这两个夜行客的密谋与行动让那些红鲤从水沟游向了他们的食道，从此消失于人间。而现在，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自在消遥的就只是一些小鱼小虾了。

有小鱼小虾也是极好的，至少这不是一条死寂无声的沉默水沟。我们现在还能看见一些小生命仍要拜在水沟边居住的那位好心人家所赐。红鲤虽然被偷，他们养护打理水沟的热情却丝毫不减。鱼食仍喂着，氧气泵仍在转动。水沟积存了年深月久的灰尘，氧气一定稀薄，已经看不清水中石块的轮廓了，石块和灰尘浑然一体，小鱼虾也与水沟浑然一体。要视力极好的人才可以发现并看清楚它们的动静。这条小水沟成为小鱼虾们的一个自在道场，朝醒暮歇。它们都要感谢它们自身的渺小，不足以再让某些人惦记牵挂，从而得以颐养自乐。

春天里，这条水沟变得热闹非凡，好多孩子拿着网兜，端着矿泉水瓶，一次次在小水沟中快乐打捞。可不要小瞧了这条小水沟，得有几千只小蝌蚪都在其中安家落户吧。天气晴好的午后，水中应该还是阴凉的吧，小蝌蚪们齐齐附在向阳的石块上晒太阳。人一靠近，轰地散开，人一走远，又轰地聚拢。就冲着这一份热闹，我蹲在水沟边，可以开开心心地仰慕它们好久好久。

一个孩子在水沟边呆呆看着，有一条死鱼正沉在沟底。它睡着啦。一边的奶奶这样告诉他。它睡着了都没有盖被子啊。孩子担心。水就是它的被子它的床和它的家。奶奶这样宽孩子的心。好吧。孩子手里拿着的棍子短了一些，他想要碰触鱼身，还有一定距离。这样也好，这条死鱼可以一直安心地沉睡着，而这位宝宝也就可以一直放心啦。

在小水沟的下一里地段，沿岸种植了紫荆花、玉兰花、芙蓉花和别的一些树种，哪怕小水沟只能浅浅描画一丝丝水的淡妆，这些好看的树却一点都不嫌弃这一份疏淡，它们悉心将袅娜与娇媚倒映水边，这些都极大丰富加深了一条水沟的风情与涵养。真的，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这真是一条花红柳绿、喷香吐艳的水沟。再叫它小水沟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它那么摇曳多姿，它那么生机勃勃，它配得起拥有一个好听的名字。

水沟中有浮萍随处而生。只要一点点水就够了，浮萍真是不挑食的好孩子，浮萍点缀出一条小水沟的万千姿态，随便哪个角度就可以成为春天的一个经典截图。难得一见的涨水时候，小水沟一夜被忽然赋予了声线，有了开腔的淙淙与潺潺。那应该小水沟最快乐的一段时光啦，终日哼唱着小曲的小水沟啊，淹没了低处的几个石块，淹没了溪水中没有了头的石龟的身体，淹没了同样没有头的青蛙王子的身体，连一只丹顶鹤的脑袋也不知是被哪个顽皮孩子涉水而过生生掰断了。水沟中散落着一些动物造型，虽然只是一些石块的动物造型，一段流水仿佛都赐予了它们生命。在流水中，它们半残的躯体具备了一种灵动，让人徒生一声叹惜。

有这样的一条溪水我应该知足了。我们并不能置身山林，放舟四野。我们身处闹市，我们能做的，就是将这一截流水百般爱护，万般疼惜。当夏夜，蛙鸣喧哗如急管繁歌，多少耳朵在聆听，在呼应，在微笑中入梦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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