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睡了多久，就被一阵嘈杂声给惊醒。睁开眼睛，宿舍房间的床铺上都是人，聊天的聊天，洗漱的洗漱，看得出年纪都不大，我刚来，一个也不认识，所以并不打算起来打招呼，干脆把眼睛闭上，翻了个身面向墙壁继续装睡。

听她们的聊天中说得最多的就是三个字“累死了”。其次就是今天卖了多少货多少钱，遇到有一个老板怎么怎么不好讲话什么的。有一个男员工进来，可能正好碰到女生晾在床头的内衣，然后被大家打趣了一番又哄走了。

就这样吵吵嚷嚷差不多一两个小时才熄了灯，我躺在床上睡不着，听她们聊天，大致也知道了工作的性质，最主要好像就是卖货，具体卖什么，怎么卖还不太清楚。半夜里有人打鼾、有人磨牙，还有人起夜碰到了盆子哐当一声，一点都不清静，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复又睡着。

第二天早晨睁开眼坐起身，看到已经起来的几个女员工，我微笑的朝她们点了点头，其中一个问我，你新来的？

我说：嗯，昨天进来的。

去到洗手间的时候，男男女女排着队都在等，空间太过狭小，有的干脆接了水到外面阳台去了，从来没有和这么多陌生的男生近距离的生活，我有点不习惯，也有点不知所措。

正在这时我看到了老乡阿林，他正端着水往外走，看到我，朝我笑了笑说：你过来，我分你一点水，赶紧弄完一起上班。

公司与宿舍就隔了7层，坐了电梯一下子就到了，电梯里阿林跟我说，下次你不想排队等水，要么就早点起，要么前一天就打好水，不然要等好久。

进到公司的时候，阿林用粤语大声地和遇见的每个人握手打招呼，一口一个“老板、早晨！”，对方也同样响亮地回过来“老板、早晨！”。男生普遍穿得比女生讲究、正式，一件不算太厚的外套里面都是白色衬衣系着各色领带。

我紧紧跟在阿林的身后，进了公司最大的一间房，看布置应该是会议室，但没有会议桌，只有凳子，都是那种廉价的塑料凳，所有的凳子靠墙围成一大圈，西边墙上挂着一块大大的白板，上面写着昨天的业绩排名，差不多有二十来个，阿林有点自豪地指着最上边的第三个告诉我，看，第三个就是我，我才知道他全名叫董林。白板上方有一个挂钟，时间显示早上八点二十，阿林告诉我，正常上班时间是八点半，迟到会被考核。

陆陆续续一直有人进来，一阵此起彼伏的“老板，早晨！”过后，凳子上已经坐满了人，昨天面试我的张经理也进来了，先给大家讲了一下昨天的业绩情况，然后就讲了一些关于销售的心态，销售的技巧，我听来听去，很多听得并不太明白，只记住了一句话：各位老板，我们做销售，每天都要做好承受次拒绝的准备。

讲了差不多十几分钟，接下来就是让大家找搭档练习如何介绍产品，每个人似乎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精神头实足，又是一阵此起彼伏的“老板”声过后，早会结束。

结束后每个人去前台登记领产品，产品有两种，一种是袋装的洗发水，一种是保健仪器，几乎人手一个手提袋，样式不一，产品一律都放在袋子里，拉上拉链斜挎在肩上，三五成群地出了公司的门。

张经理开完会向我走来，看到阿林在我旁边就对他说，你先带她去领工牌，这两天你带一带她，反正你们是老乡是吧。

阿林说，好，没问题，这两天我带她。

阿林帮我领来工牌，我看着上面写着“深圳捷宜贸易有限公司产品销售代表丘玥”，阿林让我把工牌放进随身的包里小心保管，说以后推销产品都要挂工牌，然后叫上一个叫阿东的和我们一起出了公司。

从公司出来，才发现久违的太阳终于露了出来，天气是难得的晴朗，气温也回升了不少。我们在离公司小区附近的巴士站候车，等车的人很多，阿林告诉我，今天我们要去一个远一点的地方，近处的都已经被他们走完了。

坐上公交到了一个叫岗厦的地方，我们就下了车。在路上差不多一个小时，阿林详细地给我介绍了工作的情况，原来，所谓的招聘老板，就是做直销，从公司拿货不经过中间批发商直接卖给小店，卖了就按公司提货价与公司结账，卖价和提货价之间的差价就是自己一天的收入所得，这就是每日出薪。没有加班没有休息，自己管理自己，能出货才有钱赚，不能出货一分钱都没有。

我问阿林，货好卖吗？

阿林说，好卖就不会给我们卖了。一般公司的产品都是一些不太正规的杂牌，也只有这样的产品才赚得到差价，正规的价格都是透明的，也不会给我们这种贸易公司做代理。

那这样说，不就是有点骗人？我有点质疑道。

也不能说是骗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嘛，但基本上都是一次性生意，所以价格随便你开，只要你忽悠的到。阿林教得不遗余力，我却对自己的选择犯了难，我怎么能去骗人呢？

阿东下车后就与我们分开了，阿林带着我并不走大道，而是钻到一些小径去找一些很小的店子。我帮阿林提着手提袋，阿林一家一家的进去推销，每次进一家，第一句肯定是：老板，生意兴隆。走了差不多二十几家，能够真正买的并不多，有时候老板的态度还很不耐烦。

我想阿林在公司业绩还算好的，都这样难，其他人就更不容易了。

从下车直到正午，我们差不多一次都没歇，好多店子开始生火做饭，我们也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准备吃午饭。无论是坐车还是吃饭，阿林很自然地和我AA制，我想请一下他以答谢他的帮助，都被他拒绝了。他说：大家出来都不容易，公司里其实每个人口袋里都没有多少钱，你不要穷大方，以后没钱的时候看有谁能帮你。出来打工的都希望能扎下根来，可是哪有这么容易，你以后就知道了。

我们边吃边聊，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又开始一家店一家店的走，直到太阳偏西，阿林才决定回公司。回公司的公交正逢下班高峰，所以不得不一直站回公司。一路上我不仅胳膊酸痛，两条腿也不听使唤，我觉得我之前所有走过的路加起来，都没有今天一天走的多。

车窗外，太阳的余晖慢慢下沉，城市逐渐被霓虹点缀的夜幕笼罩，路两旁巨大的椰子树在射灯的照耀下通体发光，人行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一张张面孔都是没有什么表情，淡漠疲倦的样子。

我的头脑中浮现昨天张经理面试时对我说的话，赌我在公司待不了一个月，我当时还一脸的不服气，现在我却没有那么有底气了，我甚至有点希望明天不要那么快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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