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起,一滩的绿意。汽车在绿意浓得化不开的田野间行驶,前面的白云成堆,后面的蓝天如镜,人们把心情酿成诗,酿成酒,酿成一串一串的笑声和歌曲,让夏日的此行不寂寞,让路途两面的草木不孤独。我回来了,达拉特。今年七月,天气正炎热,但比天气更热的是人的盛情。我们一行人从沟里进,梁里出,田野来,地头去,去寻找心中最美的风景。夏日的田野如一幅摊开的画卷,美不胜收,路就是这幅画卷里的脉络。“意存笔先,画尽意在”,在寻画的过程中,我们心中先就有了画意,随着这幅画的缓缓展开,许多画意在心中升腾成美好的眷恋。路把田野串了起来,把一个个乡村串成一长串美丽的珠子,镶嵌在达拉特滩上。我们从早上出发,走到中午,仍意犹未尽;中午草草吃一口饭,又走到日暮,也没有感到疲惫。太阳悬在西天的山梁上,黄得炫目,也黄得金贵。在夕阳的护送下,我们踏上了回家的旅程。在回家之前,我们去了那个屹立在沙梁上的敖包,在解说员富有渲染力的解说中,在极目黄沙的照映下,我们心揣庄重,从左到右转了三圈敖包,和沙漠作了告别。多年前,我就往返在滩上与梁外的路上,为了生活,也为了理想。滩上的路连着梁外的路,滩上的物连着梁外的物,滩上的人也连着梁外的人。梁外和滩上是山水相依的邻居,许多梁外人和滩上人是血肉相连的亲戚,但滩上人和梁外人性格却截然不同——文化使然。梁外地区地貌为波状高原,地势高且开阔坦荡,过去主要靠天吃饭,人们在干旱的土地上种植糜子、黍子、谷子、麻子、土豆等耐旱植物,种植粮食的同时也种植了生活的希望。他们还养殖一些牲畜,在替人出力的同时也调剂人们的生活。滩上地近黄河,为黄河冲积平原区,人们在土地上打了机井,用黄河水或机井水灌溉那些肥沃的土地。人们在土地上种植了小麦、玉米、大豆、甜菜、向日葵等,用水浇灌田野,也浇灌他们幸福的构图。梁外人多来自神木、府谷一带,地处陕北,人以朴实、憨厚著称;滩上地近包头,人也来自不同地域,人以精明、勤劳著称。梁外人唤滩上人为“滩猴子”,意思不言而喻,就是说滩上人贼精鬼滑的意思。滩上人上唤梁外人为“老梁外”,就是说梁外人过于实在,跟不上潮流的意思。滩上人说:梁外老头子——杵塌火炉子,梁外人则回敬:吉格斯太白泥井,灰人堆的一圪塄。但说笑归说笑,由于归一个旗管理,滩上人和梁外人还是要把酒言欢、经常往来。梁外产了小米,要拉到滩上换成白面,这样梁外人的生活有了调节,滩上人也不用每天吃腻歪白面。梁外出产炭,梁外人在夏天拉了炭,到滩上换了甜菜,这样滩上人冬天就有了烧火取暖之物,梁外人也可以给猪改善一下生活,不用每天早晚到山梁上打猪菜了。更有意思的是,在过去靠天吃饭时期,许多梁外的闺女外嫁到了滩上,滩上的闺女又嫁到了包头、后套等地,梁外的后生只能到更南的南面的梁外地区找对象。梁外到了年龄找不到对象的,就成了光棍。光棍的日子恓惶,但他们也会苦中作乐,几个光棍经常聚在一起,凑份子吃饭,或者是吹拉弹唱一会儿山曲。这也反映了梁外人的性格——豪爽、开朗。直到后来经济发展了,煤涨价了,梁外又有许多煤,许多地方的梁外人像吹皮球一样富裕了起来,就又出现了滩上的闺女向梁外回流的现象,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在梁外,我赶着羊群,在沙梁上游走。风吹着沙梁,吹黑了我的胳膊和脸,也吹黑了我的视界。我常常想离家出走,走到一个风光旖旎、物产丰富的地方,在那里我就不用赶羊了,我想躺在一个大树下看书,或者到一条小河上划船游荡,我甚至想和一个女朋友在草原上骑马奔跑。但一只羊的喊叫,把我从遥远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我必须把羊赶到草多一点的地方,羊吃饱了草才能长肥,才能换回家里的开支和我的学费。梁外的山梁连绵起伏,一道山梁连着另一道山梁,连成我无尽的渴望。我放眼望去,就看到了青黛色的大青山,以及山下那些氤氲之气。我知道那里是坦荡的平原,平原上有着稠密的村庄。后来,我真的来到了那里,来到了黄河的边上。我跟着同学们,到过那些富产粮食的地方——那些滩上的同学家里。滩上的早春,人们用犁划开一行行的土地,把种子连同希望一道播种下去。在开阔的平原上,播种的人们成群结队,凑热闹的燕雀呼朋唤友,春的气息十分浓烈。夏天,那里就成了绿色的海洋,玉米们亭亭玉立,成排站在一起对人微笑;小麦们精神饱满,落落大方欢迎农人的检阅。我骑着自行车,来到黄河边上,对着这条浩浩荡荡的母亲河,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感到黄河的胸怀真大,可以容纳一切可以容纳的河水;黄河的境界真好,可以让人从古到今写不完说不尽。我在黄河边上想得更多的是我梁外的乡亲,以及我的明天是浪迹天涯去打工创业,还是回到老家用朴素厚实的黄土把日子打发。黄河水永不停息,继续向东流淌而去,只留下我一个人面对着夕阳,感叹时光易逝岁月无情,我又回到滩上所租的房子里,开始对着墙壁读书。灯光打白了四壁,也打白了我的梦想。那些年在家乡,我辗转在梁外和滩上,为找到一个栖身的地方而奔波。几百个日日夜夜后,我又回到了梁外,回到梁外的山山沟沟,一草一木。梁外的一切我都是那么熟悉而亲切。我带着身上的伤疤,背着残留的梦想,踏着无奈的叹息,想着骆驼在沙里苦苦跋涉的情景后来,我离开梁外和滩上,来到了另外一个城市,这个城市对我来说是个陌生的地方。城市的道路四通八达,通向了农村;城市的街上车水马龙,有许多人来自遥远的家乡。我在这个城市蛰伏下来,观察着这里的人、这里的事,并记录下这里人们生活的轨迹。在城市生活了许多年,我还认为我是一个农村人,因为我的许多亲戚和朋友是农村的,我的许多习惯和做派是农村的,甚至我的许多语言和思维都是农村式的。在城市我常常想回到家乡,想到达拉特的梁外和滩上,那是给上贴上标签的东方,那是生我养我的家乡。崔健在《假行僧》里唱道:“我要从南走到北,我还要从白走到黑,我要人们都看到我,但不知道我是谁。假如你看我有点累,就请你给我倒碗水,假如你已经爱上我,就请你吻我的嘴。我有这双脚我有这双腿,我有这千山和万水,我要这所有的所有,但不要恨和悔……”我在这些年,也从北到南,从白到黑,走过了不少地方,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名胜和景点,都有自己的优点和缺点,都有自己的性格特征和魅力所在,我们喜欢一个地方,都有一个喜欢的理由。但我真正挂念的还是我的老家,老家也有不如意的地方,也有不如意的人和事,也有不如意的路和途,但那毕竟是生我养我的地方。在我回到老家的路上,风吹着云朵,雨打着浮萍,草簇拥着树木,雷声从后面一道山梁滚过前面一道山梁,山梁上就长起了一行行的民歌。在那些沙柳葳蕤的地方,在那些白杨挺拔的地方,有车蹿过村庄,惊起来的不是尘土,而是怀念在随风飘荡。

(图片来源:鄂尔多斯新闻网、张国柱、影像内蒙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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